“晚上了，醒醒！”
我睁开一只眼睛，姐姐就在旁边叫我起床，于是继续装睡。
“再不醒来，我可要把你亲起来了！”
“啊！不要！”
我姐姐扑倒，姐弟二人嬉戏打闹一番。
我将姐姐按在身下，如同湖水一样的猩红瞳孔映照着月光。
“有三个月亮，天上一个，姐姐眼睛里两个。”
“闹够了吧！”姐姐嘟着嘴，“姐姐整理好的发型都给你弄乱了，又要梳一遍。”
“好了我错了。”
我放开姐姐，让姐姐从床上起来。
“把被子叠好，然后下楼去吃早餐，知道了吗？”
我把“好”字拖得老长。
叠好被子之后我就下楼吃晚餐了，一天中的第一餐可要吃好！
下楼到了餐厅，妈妈戴着厚厚的手套把红薯从烤箱里抽出来，用白布包着端上餐桌。除了主食，家里五口人每人都有一份煎蛋和香肠作为配餐，这样的一餐作为一天的开始再好不过了！
“儿砸，下来了啊。怎么小影还不下来呢？”
“阿姐梳头发呢。”
妈妈两手叉腰：“这孩子，怎么打扮那么长时间都不下来吃饭了。”
“我的错，我跟姐姐闹了一下，把她的发型弄乱了。对于光姐姐而言，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
“闺女下来了吃饭了！”
“来啦妈妈！”
“来啦！”
下楼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
外公对着象征米尔寇的“钉死在柱子上的铜蛇”祈祷完毕，坐在家主的位置上先行用餐。
“妈妈，我们来了。”
“快吃饭吧，都快凉了。”
姐姐坐在我旁边，她拿着红薯从中间掰开，呼呼地吹走升腾的白气，大口地吃着红薯。
“慢点儿吃，别噎着了。”
妈妈给姐姐倒了一杯牛奶，喜欢牛奶的姐姐一饮而尽。
“来，小月也多喝牛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谢谢妈妈！”
外公似乎对晚餐没有什么兴趣，才吃几口就在看报纸了，不时对于那些歌功颂德的文字嗤之以鼻。
你或许觉得这是和睦的一家人享用晚餐的画面，不过其实他们都不是我的家人。
哦！不好，我这样说或许有些令人误解，应该说他们不是我一开始的家人——我是穿越者。
穿越的经过没什么好说的，一个挑灯夜战的初三生，一条瞌睡虫忽然钻进了鼻孔，于是我趴在桌子上小睡一会儿，然后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我是三岁的小孩，在某间陌生的屋子的当儿子：温柔的母亲，亲切的姐姐，威严的外公，他们都爱着我，就像现实里的父母亲一样，而且三岁的我不再需要考虑升学。
于是我认为这是一个古怪的好梦，希望梦能长一些，于是神（如果有的话）满足了我愿望，这成了我长眠不醒的美梦，持续了十二年，让我在梦中从小男孩成长到十五岁，和清醒的我一样的十五岁。
现在我到底几岁了？
清醒的十五岁，梦中的十五岁，亦或是夹缝中的二十七岁？
对了，虽然我对于我现在的家很满意，但却不意味我的家庭是完整而正常的。
一家人温馨用餐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晦气的声音。
“开门啊！医生救救我的孩子吧！”
外公是一名医生，不过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医生——这是穿越的世界，所以说没有魔法之类的神秘力量说得过去？外公就是那种魔法医生，念念咒病就好了——不是跳大神哦，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客观规律！
当然了，你心中的那种医生也是有的，毕竟魔法师数量有限，MP更有限，满足不了广大群众的需求，民间药师才是医疗服务行业真正的中流砥柱。
外公忽而提起了兴趣，咬了口红薯，食之无味地咀嚼着，无视了巨大的噪音。
姐姐忽然笑了。她是一个很开朗的人，随时都挂着笑容，现在灿烂的笑容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乐子。
妈妈吃到一半不吃了，离开餐厅走到玄关开门，就在门口念了几句咒，就解决了问题。魔法就是这么简单暴力！
没有听见咳嗽声，那么小男孩应该是得了霍乱而不是肺痨，在屎溺横流没有干净饮水的贫民窟，这是常见病之一，只要有驱散霍乱弧菌（虽然他们没有概念）的魔法，一瞬间就治好了，魔法就是这么神奇！
我喊道：“妈妈，完事了快来吃饭啊！”
“等会儿，我衣服脏了，还有股怪味，先去换身衣服在来吃饭。”
肯定是对于观音再世（虽然异世界不信观音）的妈妈感激涕零，感恩戴德地抱着妈妈不放，把身上的污渍和气味都传染到妈妈身上了。
“妈妈，脏衣服要马上洗，把钱拿出来吧。”
妈妈摸了摸口袋。
“钱不在口袋里了，刚才的母亲拿走了吧，那我直接换身衣服吧。”
看着妈妈的背影，外公的脸上的表情让初中文凭的我难以形容。
妈妈换了身新衣服回来，一家人继续其乐融融地吃饭。
忽然又传来了敲门声。
一顿饭妈妈被打断了三次去救治那些穷人，最后红薯都凉了。
“妈妈，碗我来洗吧，刚才救治了几个人消耗不少魔力，休息会儿我来洗碗。”
妈妈亲了我的脸颊，夸我是乖孩子，我可高兴了！梦中的我虽然身体长大了，但是灵魂还是三岁小孩从不曾长大。
晚上又有急诊的人，妈妈自然来者不拒，所以那些贫困的病人才如此络绎不绝。
如同汽车有尾气一样，魔力并非百分百化为了魔法，一些魔法会被浪费掉漂浮在空中，这些只要是会魔法的人都能感受到。我感受到了妈妈的魔力，这么大量的尾气，妈妈肯定一口气对一个病人用了好几个治愈魔法，然而没有一个起效。
“父亲！快来看看这个病人。”
外公将报纸对折四下，走到了玄关，我和姐姐也跟过去。
一个涕泗横流的男人抱着自己虚弱而苍白的妻子，妈妈因为透支魔力而流着冷汗。
“医生！雷斯顿医生！求您救救我的妻子吧。”
不理会丈夫的苦苦哀求，外公转而对妈妈训斥道：“一种治愈魔法只能对应一种病因，选对了法术就能药到病除，选错了就是白白浪费魔力。你因为没有选对魔法，因为着急，就把自己会的魔法挨个用了一遍，白白浪费了魔力。”
外公顿了顿：“你不是要拯救穷人吗？那么一定要学会管理自己的魔力，不说拯救所有人，但必须拯救更多的人！”
“我知道了，父亲您教训的是。我作为医生还太不够够格了，但是您肯定能救她！”
外公的态度模棱两可，丈夫似乎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能救她，医疗费是二十万银元，付得起我就救人。”
“这么多……”
大哥！这已经很便宜了，外公救人都是五十万起步的，顾及你的经济都打了四折的，谁能有优惠？
“您行行好，就算我一吃不喝，都挣不来这么多钱啊！”
“父亲，生命无价，怎么能……”
“不！”外公无情地打断妈妈的话，“生命是有价的，而且很值钱！”
外公蹲下，与跪在地上祈求怜悯的人四目相对。
“把钱拿来，我管你是偷来的，抢来的，骗来的都无所谓！唯有钱是无罪的，唯有钱是纯洁的！所以把钱拿来，只要有了钱你就可以把妻子的命买回来！”
“求求您发发慈悲吧！您是个好人啊！”
“不！我不是好人，只有我的亲闺女是好人，她愿意无偿地救治穷人，而我不行！”
“我放弃了在神庙里当一个光鲜的神官，来到肮脏的贫民窟当黑医生。一来我和那些神棍意见不合，二来当黑医生给人治病能赚更多的钱，让我的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没钱我是绝对不会浪费魔力的！”
外公一通反派发言之后，看着匍匐在地泣不成声的男人，忽然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忽然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妻子，忽然回忆起失去挚爱绝望和痛苦，最后还是心软了。
“抬起头来吧。”
外公握着男人发亮的脏手，将一排银元放在他的手心里。
“这是我最后的慈悲，那这些钱给妻子举办一场风光的葬礼吧！无论活着时多么的窘迫不堪，唯有死亡是绝对的平等，至少在她死的时候能够像人一样得到尊重！”
男人的内心终于崩溃了，拿着钱，背着奄奄一息的妻子走向坟墓。
妈妈咬着下唇，脸上满是不甘。
姐姐眼珠子一转，对妈妈说：“妈妈，我告诉神官们科尔多瓦是一个信仰笃厚的人，把他带离贫民窟，让神官们去救米尔特就好了！”
那个男人叫科尔多瓦，他的妻子叫米尔特吗？有时候不知道姐姐是怎么记住那么多邻居的名字的。
“太好了！”妈妈的眼睛里闪着希望之光。
光姐姐是圣女一样的角色，是拥有纯粹的光之力量光之子，在神庙里势力很大。与世界上大部分宗教一样，神官都在教育人们忍耐和顺从，死后就可以得到回报。但是姐姐觉得只是单纯地将希望寄予虚无缥缈的死后世界还不足以消磨人民的反抗心，于是她定期带走一些贫民窟的人，说他们是最恶劣的环境里依旧保持善良之心的人，有资格得到幸福。这个行为确实有很大反响，人们都争着去做教会规定的“好事”，不需要等待来世，此世自己就可以得到解脱！
不过这终究是光姐姐的统治手段，就像今天这样为了妈妈高兴而救了科尔瓦多，至于科尔瓦多是不是值得拯救的人，她完全不在乎！
“闺女你的想法是很好，但是怎么不早点儿说呢？人都走了你才说，他又不知道是因为你的怜悯妻子才得救，还认为自己的虔诚的祈祷被一如听见了，所以才得救。”
妈妈接着说：“人还没走远吧？”
我说：“他还背着一个人，肯定走不快，现在追上去还是赶得上的。”
“行。”
妈妈风雷厉行地要换上靴子去追。
姐姐说：“妈妈，您就别去了，我去吧。”
“不用了。”
我拉了拉姐姐的衣袖，对她使眼色。
姐姐看见妈妈爽朗的笑容，就明白了应该让她去，这样妈妈才更高兴，作为子女取悦母亲是我们天性。
妈妈没有去很久就回来了，在门口就听见了妈妈的笑声，我和姐姐闻声去开门。想必科尔瓦多是对妈妈感激地五体投地，所以妈妈才那么愉快。
妈妈今晚上就花了不少魔力，我和姐姐白天睡觉的时候肯定治了更多的病人，所以我们让妈妈早点休息，如果晚上还有急诊就让我和姐姐去帮忙。
今天晚上来看病的人也一如既往地多，我和姐姐对付起来有些吃力，而且自然我们姐弟也和妈妈一样不收病人一分钱，只是我们的能力还比不上妈妈，只能三分之一的人能救得了，而且我们也不像妈妈那么温柔，救不了就是救不了，要是敢医闹，光姐姐那暴脾气直接一刀砍死，唤旺财来吃夜宵。
午夜，妈妈和外公都睡了。我们姐弟把病人拒之门外，准备做午夜餐吃。这不是宵夜哦，而是一顿正餐，一日三餐中的一顿！
或许你早就发现了异常，也或许没有。总之我和姐姐都不是正常人类，我们白天睡觉晚上活动，还有着猩红的瞳孔。
不不不，不是吸血鬼！这是只有这个异世界才有种族，也是除了人类以外唯二的智慧种族，在目前的流行文化里没有完全对应的存在，姑且叫做“妖精”好了。
这个“妖精”不是西游记里吃人的妖精，人类对于我们的情感不是恐惧而是敬畏：我们先天具有极高的魔力和卓越的体能，是龙族的天敌，是保护人类免受龙族侵略的守护神。
就像所有其他异世界一样，这个世界依旧有妖魔化的敌人，那便是龙族，这个龙族和流行文化中的龙大同小异，就不用多赘述了。
你要问人类和龙族怎么打起来了？
这个世界都是一片荒漠，只有寥寥几块绿洲可以安身，于是龙族和人类就相互地盘——浅显易懂不是吗？
你问妖精的立场？
妖精没有立场，她们只是掠食龙野兽，而我是被驯化的战兽，如同古代印度战场上的大象一样。
现在的战况？
宜居的土地七成在龙族手上，人类占三成——龙族比人类强很多。
我和姐姐的关系？
我和姐姐是同父同母的姐弟哦，关系是很亲密啦，但还不不用去看德国骨科。
妈妈是人类，我们的父亲是妖精，还是这个诺斯玛尔的领主，是个很威风的将军。自古英雄多风流，老爸妻妾如云，私生子遍地走，我和姐姐都是他的私生子，偶尔会来偷偷看我们，为家里添置一些什物，除了好色跳不出大毛病的好父亲。
不说了，该吃午夜餐了。
今天的饭是葱爆龙尾，红油龙腩，清蒸龙心，麻辣龙舌——这就是姐弟俩人的家常菜！
龙肉也不是妖精的专属食物，你也是知道龙的块头，那么巨大的尸体要是任其腐烂那不爆发瘟疫才怪，所以龙肉就和鲸肉一样被端上餐桌，尤其我和姐姐是民兵的一员，这龙族隔三差五就来宣战，每次凯旋都能分到一些龙肉，我们家都吃不完了，经常分给饥饿的邻居充饥，每到这个时候妈妈都是急先锋，她真的很喜欢接济别人。
“老弟。”
“咋了老姐？”
“唉……”
“姐！你怎么忽然叹气了？”
饭吃到一半，影姐姐忽然闷闷不乐。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我一头雾水。
“家里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妹妹要成为万人敬仰的光之子，妈妈要拯救穷人，外公要努力为家里多挣钱……我呢？我到底要干什么才好？”
别问我这种问题，这就是老生常谈的“长大要做什么”，我是不会想这种太远的事情，过好当下就行了。
“弟弟，你知道吗？我是米尔寇的化身。”
“我知道。”
正如所有异世界的宗教都是偏执而疯狂的，这个世界的宗教在疯狂这件事情上无人出其右：
在异界人的宗教里，世界由善神和恶神创造，善神一如创造了一切好的东西，恶神米尔寇创造了一切坏的东西，而这对死对头其实是孪生兄弟。就神话的角度没有问题，然而这却成了他们虐待双胞胎的借口：先出生的人被当作恶神的化身受尽折磨，而后出生的人当作善神的化身受尽荣华。一旦“恶神”不堪折磨死掉了，那么一体同心的“善神”也必须死，以此还原世界运行的“真理”。
不过姐姐们的情况有些不一样。
追求纯粹的心理很容易理解，尤其是追求纯粹的光。于是老爸为了自己的统治想要利用这种心理，他让自己最爱的情人也就是妈妈承当这个任务，用一种式术将腹中的姐姐一分为二，姐姐承受所有的暗，妹妹承受所有的光，但两者还是一体的，光与暗既没有分开也达到了平衡，单独地看妹妹那就是纯粹的光之子了。
阅文无数的你或许觉得老爸是个人渣，毕竟也是常见套路了，不过这一次你猜错了，这个式术一开始某位母亲就是为了得到更多孩子而创造的，对于母子都是很安全的，用现代的思维理解就是试管婴儿之类的助孕手段。
另外，那个被当作米尔寇化身的姐姐不是幸福地跟我们生活在一起吗？
影姐姐和光姐姐是一体同心的，现在我面前的人即使影姐姐也是光姐姐，她们的意识的界限没有那么清晰，姐姐受伤的话妹妹也会受一样的伤。不过这个身体确实是属于影姐姐的，这充满了所谓黑暗能量的身体跟光之子毫无关系。
“所以，我要不要干点儿坏事？”
姐姐看我的表情好奇怪，难道要上演什么奇怪的桥段……
“还是算了。”
“也对呢……”
我怎么觉得有些遗憾？
“我知道，妹妹现在很幸福。”
光姐姐吗？虽然平时我们不会把两个姐姐分得那么清楚，不过现在我很明显感受到这是影姐姐的意识，只属于她一个人的苦恼。
“那当然了。”我附和道，光姐姐是光之子，受万人膜拜，享受着最优渥的生活，她毫无疑问是幸福的。”
姐姐双手交叠在胸口：“那股幸福现在我确实感受到了，因为我和姐姐就是一个人！”
“所以，为了保证光的善良，我必须是邪恶的才行！”
姐姐仰望着吊灯，一只生于黑暗的蛾子因为追逐着光明而死，明明一生好好待着黑暗之中就可以了。
“我到底做了多少恶事？如果杀人也算的话，我还是婴儿时就杀死负责折磨恶神化身的神官，据说我用触手刺穿他们的大脑将脑浆**干净的样子。也是妈妈安抚了我，才没有造成更多的伤亡。也是妈妈安抚了我，把我当作女儿才没有和妹妹一样成为神圣的人，与我一起被隔离在了肮脏的贫民窟。”
“除此之外，我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了。因为就算是作恶，如果成为了一种义务和强迫也不会勾起多少积极性，对于我而言帮妈妈治病救人，得到妈妈表扬更加具有内在的精神动力。”
“对！就是这样，姐姐不要在意那些别人强加在自己身上的东西，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了！”
“我也想啊，不过我很不安，如果那天别人都认为我是好人的话，那么妹妹岂不就成坏人了？所以我必须保证自己是坏人，这样妹妹的幸福才会变得牢靠！”
姐姐发出撒娇的声音，脸在桌上滚来滚去。
“老姐，你干嘛呢？”
“没啥，只是觉得如同明天一觉醒来各种污名都跑到自己身上就好了。”
“哪有儿有这种事情，姐姐只要做姐姐就好了。”
“那么你想干什么！”
别问我！
“你想要建功立业吗？男孩们都想上战场屠龙，博取女孩的芳心，你又如何呢？”
看着姐姐闪烁的目光，我红着脸说：“只要和姐姐在一起就很幸福了……”
“小傻瓜……”
姐姐掐着我的脸颊，真的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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